大漠深處是我家

2023-09-11 17:57:32 來源: 大眾網(wǎng) 作者: 馬寶濤

  大眾網(wǎng)記者 馬寶濤 通訊員 秦柯 新疆報道

  越野車在窄窄的鄉(xiāng)道上顛簸了兩個小時,眼前的風光由綠洲過渡為荒漠,稀稀落落的梭梭樹像營養(yǎng)不良的孩子,無精打采地站在太陽底下打著瞌睡。“快看,駱駝!”突然有人喊道,一車人頓時來了精神。

  “這沙漠,只適合駱駝生存?!弊h論聲中,車子拐進了更窄的小路,滿地砂石,咯噔咯噔地響,不只左右搖晃,還上下跳躍。

  高低起伏的沙丘,一座連著一座,沙波紋、枯樹干,以及仰著紅撲撲臉蛋的紅柳,在藍天白云映襯下,比畫家筆下的沙漠還要美得多??諝馔ㄍ盖逍拢瑤鬃顒影宸砍霈F(xiàn)在天邊,那是石油工人的家。

  “哪有石油哪就是家”

  今年是楊再廣來到新疆的第十個年頭。

  1986年出生的他,老家在德州農(nóng)村,小時候正趕上勝利油田孤東大會戰(zhàn)。有鄰居被招工,唱著“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咱的家”回家探親,給他講那場中國石油發(fā)展史上的一個個故事,幼年楊再廣滿是向往。

  兒時埋下的種子終于萌芽。研究生畢業(yè)后,楊再廣考進勝利油田,被分到新疆新春公司,開始了“頭戴鋁盔走天涯”的日子。

  擁有石油與天然氣工程專業(yè)碩士學(xué)位的楊再廣善于鉆研技術(shù)。他工作的永進油田區(qū)域內(nèi)有幾口高產(chǎn)井,單井每天出油30多噸,但那幾口井脾氣古怪、“體格”不好,不只出油,還出膠、出砂、出蠟,動不動就像人吃壞了肚子,這導(dǎo)致井口經(jīng)常堵塞。生產(chǎn)中的油井是不能隨便停的,每到這時候,楊再廣就第一時間沖進井場把脈問診、開方下藥。

  北疆的嚴冬,冰天雪地,氣溫低至零下三四十攝氏度,給采油設(shè)備“動手術(shù)”,既要考慮管線的防凍和油管的承壓,還得保證自己和同事們的安全,快不得,又慢不得,他們經(jīng)常一干就是一整天,甚至黑天白晝連軸轉(zhuǎn),腳凍僵了就蹦一蹦,手凍麻了就搓一搓,脫下來的手套放在地上能立著;夏天更苦,零上四十多度的作業(yè)環(huán)境,卻看不到汗滴,在皮膚表面直接就蒸發(fā)掉了。即使這樣,任務(wù)不完成,中途從來沒人鉆進50米外的板房里休息一會。

  不過,曾經(jīng)的板房很簡陋,冬天下鋪結(jié)冰,上鋪熱得像蒸籠。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很好了。坐在板房里,楊再廣憨厚地一笑,伸手摸摸墻壁,告訴我既保溫又隔音,還有地暖。另外幾個房間,有的是廚房,有的是洗澡間,空調(diào)、電視、冰箱、洗衣機,家用電器一應(yīng)俱全。工作和生活都在這片大沙漠里,產(chǎn)出的原油來罐車拉走,所需生活用水和糧油蔬菜,后勤部門有專人定期配送。

  看得出來,他很喜歡西部工作的這個“大家”。但提起自己的“小家”,這個被大漠風霜侵蝕的皮膚粗糙的漢子卻低下了頭。

  楊再廣的妻子曾是一位中學(xué)英語老師,為了支持丈夫,兩年前毅然辭去工作,抱著兩歲的孩子來新疆陪他。要給娘倆一個舒適的家,楊再廣在70公里外的兵團農(nóng)場駐地租了樓房,那是離井站最近的一個城鎮(zhèn)。

  大漠里的城鎮(zhèn)與內(nèi)地比起來,小而閉塞,總?cè)丝诓坏?萬,只有橫豎兩條街。一天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孩子竟然不認識啟蒙圖片上的紅綠燈,突然意識到,孩子自打記事以來好像并未見過實物。妻子將心一橫:回山東!

  其實,孩子已經(jīng)4周歲,也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。今年6月,楊再廣獨自復(fù)歸板房里那個熟悉的家。

  不只一次,他徒步十公里,沿著井站連接外界的唯一砂石小路走到盡頭,坐在路邊,看車輛過往,窺探外面的世界。其實,一天也沒幾輛車,而且多是自己公司的油罐車和給養(yǎng)車。

  換一個工地安一個“家”

  跟楊再廣比起來,王富偉則“家”無定所。

  從永進油田一路向北三百公里,進入春風油田,這里地處準噶爾盆地西緣。放眼四周,林立的采油機從腳下一直鋪展到大漠天邊,密密麻麻,就像森林一樣壯觀。

  油井森林包圍中的建筑就是新春公司春風基地了。院外是沙漠,院內(nèi)是綠洲,進入大門,兩側(cè)胡楊挺立,花紅草綠,辦公樓、宿舍、餐廳、文體活動中心錯落有致,高大寬闊,還建有池塘、亭榭、蔬菜大棚。

  “我在外面鉆井呢,沒在春風基地?!蓖醺粋ピ陔娫捓镏敢寺肪€,兩個多小時后,我們見面了。

  石油人特別鐘愛“基地”二字。因勝利油田而誕生的東營市,最繁華之地至今被人叫作基地;他們建在烏魯木齊市區(qū)的辦公住宿一體化場所,叫勝利油田西部生產(chǎn)科研基地。一個個基地,就是石油人的一個個驛站,一個個散布四海的家。幅員遼闊的春風油區(qū),有八百多口井王富偉參與了鉆探,現(xiàn)已進入成熟開發(fā)期,汩汩油流每時每刻都在源源不斷地被抽取出來。

  北緯46.18度、東經(jīng)85.97度,現(xiàn)場黃沙漫漫,彩旗獵獵,王富偉和工友正在創(chuàng)造一個新紀錄!“這里正在鉆的,是一個‘弓’形分支試驗井組,屬行業(yè)首創(chuàng)?!蓖醺粋ヒ贿呌檬直葎澲忉屵@個全新的事物,一邊拿筆在本子上畫出示意圖。

  板房就是家。將現(xiàn)場轟鳴聲關(guān)在門外,王富偉抄起對講機,向司鉆下達指令……記者的視線繞過盯著監(jiān)控屏讀取井底參數(shù)的王富偉,向窗外看去,頭戴安全帽、身穿紅工衣的工人往來穿梭,一根根鉆桿被吊上高高的平臺,再被送入地層深處;回過頭去,幾百米外另一側(cè)的沙丘頂部,另一口鉆井與此遙相呼應(yīng),藍天、白云、大漠、紅旗,共同勾勒出一幅繁忙的“大漠鉆井圖”。

  為了趕工期,王富偉已經(jīng)在這里“盯”了足足半個月,作為鉆完井工程專家,解決了一系列預(yù)料中的老問題,以及多個未曾遇到過的新麻煩。

  王富偉忙完一陣,才顧上跟我說話:“板房宿舍離施工現(xiàn)場有一段距離,大部分時間需要在井場,換一個工地換一個家。”

  每個“家”里的井他都了如指掌?!霸谶@之前,剛剛完鉆的莊深1井深8630米,自上而下先后鉆遇古近系、白堊系、侏羅系、三疊系、二疊系、石灰系地層,創(chuàng)中石化準噶爾盆地完鉆井深最深紀錄……感覺每一口井都像自己的孩子?!?/p>

  用心經(jīng)營這里的“家”

  烏爾禾號稱“風城”,是克拉瑪依市的一個區(qū),一年有三百多天刮大風。經(jīng)年累月,細沙被風刮走,美麗的石頭顯露出來,布滿戈壁灘。宋福建在巡井途中,見到好看的就隨手撿回來,時間長了,竟在板房駐地鋪出幾條玉石小路。

  作為“油二代”,2022年年底,人生中第一次出遠門,宋福建一下子就從渤海之濱來到了大西北,被勝利油田濱南采油廠選派,成為新春公司阿拉德油田一名采油工。剛開始,他還對陌生的環(huán)境有些擔憂,過了八個月,發(fā)現(xiàn)戈壁小站“跟家里一樣”,但又有些“不一樣”。

  “一樣”的是紅紅的工衣、高高的井架、黑黑的石油,以及爛熟于心的工作流程、晚上不開燈也能熟練操作的采油設(shè)備,是刻入骨子里的對石油的那份熱愛。

  不一樣之處就太多了,這里缺綠、少水、風大,冬夏溫差近百攝氏度,而且荒無人煙。

  宋福建所在的采油班站一共6人,2人一組,分駐3處,最遠的相距4公里。作為站長,他除了正常值班,還需要在三個點位之間巡檢。冬天氣溫低,雪大,皮卡車有時打不著火,他就深一腳淺一腳地步行去巡井,前邊剛在茫茫戈壁灘上踩出一溜腳印,回頭一看就被風雪掃平了……

  孤獨,是帶給他的最大困擾。一次,他正在發(fā)呆,有只狐貍從鐵絲網(wǎng)鉆進來,“呃呃呃”地向他討食吃,他丟過去一塊饅頭。一來二去,二者熟絡(luò)起來,狐貍后來竟敢直接到他手心里吃東西。最近,那只“老朋友”甚至領(lǐng)著大大小小八只狐貍來串門。

  他更喜歡戈壁灘的夏天。

  廚房洗菜水流到屋后,積了一汪水,他在沙地上掘出一張床大小的坑,從別處挖來蘆葦根埋進去,幾個月時間就分蘗成一個袖珍葦塘,郁郁蔥蔥,十分喜人。他還在院子里開墾出一塊小菜園,用戈壁石圈著,撿來干枯的胡楊點綴其中,打造出一方精致的戈壁園林。

  除了自己用心經(jīng)營,戈壁小家的條件也越來越好,今年五一已經(jīng)接入國家電網(wǎng)。只是,打電話時斷時續(xù),有時需要舉著手機跑到附近的沙丘上找信號。

  手機信號弱,導(dǎo)航找不到,這里也不通郵,就連進出小站的道路都沒有名字。購物,需要跑到50公里之外的烏爾禾鎮(zhèn),他委托了一家超市老板代為自己收發(fā)快遞。

  一次,宋福建收到了老同事寄來的請柬,他拆開信封看了看日期,尷尬地一笑:他家孩子上個月已經(jīng)結(jié)完婚了。

  入夜,跟宋福建同住一室。不大一會兒,他已安靜地入睡,記者輕輕地走到院子。除了滿天繁星,四野里沒有一點光亮,沒有一點聲音,連蟲鳴也沒有。宋福建養(yǎng)的小白狗搖著尾巴湊過來,也不作聲,伸出前爪向記者撒嬌。

  哦,多么靜謐的大漠戈壁。誰不喜歡這個家呢?

初審編輯:趙靜

責任編輯:馬寶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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